普希金《渔夫和金鱼的故事》原文
从前有个老头儿和他的老太婆,
住在蔚蓝的大海边;
他们同住在一所破旧的小泥棚里,
整整地过了三十又三年。
老头儿每天出去撒网打鱼,
老太婆就在家里纺纱结线。
有一次他向大海撒下网,
拖上来的只是一网泥沙。
他再撒了一次网,
拖上来的是一网海草。
他又撒下第三次网,
这次网到了一条鱼,
不是条平常的鱼,却是条金鱼。
金鱼在苦苦地哀求,
用人的声音讲着话:
“老爹爹,把我放回大海吧;
我要给你贵重的报酬:
为了赎回我自己,你要什么都可以。”
老头儿大吃一惊,心里还有些害怕:
他打鱼打了三十又三年,
从没有听说,鱼会讲话。
他放了那条金鱼,
还对她讲了几句亲切的话:
“上帝保佑你,金鱼!
我不要你的报酬;
到蔚蓝的大海里去吧,
在那儿自由自在漫游。”
老头儿回到老太婆那儿去,
向她讲起这件天大的怪事:
“我今天捉到一条鱼,
是条金鱼,不是平常的鱼;
这条鱼讲着我们的话,
请求我把她放回蔚蓝的大海,
还拿贵重的代价来赎回她的身子:
为了赎回她自己,我要什么都可以。
我不敢要她的报酬;
就这样把她放回蔚蓝的大海。”
老太婆指着老头儿就骂:
“你这个蠢货,你这个傻瓜!
不敢拿这条鱼的报酬!
就是问她要一只木盆也好,
我们的那只,已经完全破得不成话。”
于是老头儿就走向蔚蓝的大海;
看见大海在轻轻地起着波涛。
他就开始叫唤金鱼,
金鱼向他游过来,问道:
“你要什么,老爹爹?”
老头儿对她行了礼,回答道:
“鱼娘娘,你做做好事吧,
我的老太婆责骂我,
不让我这个老头儿安静;
她要一只新的木盆,
我们的那只,已经完全破得不成话。”
金鱼回答道:
“用不着悲伤,去吧,上帝保佑你,
你们马上就会有只新木盆。”
老头儿回到老太婆那儿去,
看见老太婆果然有了一只新木盆。
这次老太婆骂得更厉害:
“你这个蠢货,你这个傻瓜!
只要了一只木盆,你真蠢!
木盆可有多少财宝?
滚,蠢货,回到金鱼那儿去,
向她行个礼,问她要一座木房子。”
于是他走向蔚蓝的大海,
(蔚蓝的海水骚动起来)
他就开始叫唤金鱼,
金鱼向他游过来,问道:
“你要什么,老爹爹?”
老头儿对她行了个礼,回答道:
“鱼娘娘,你做做好事吧,
老太婆骂得我更厉害,
不让我这个老头儿安静;
讨厌的老太婆想要座木房子。”
金鱼回答道:
“用不着悲伤,去吧,上帝保佑你,
就这样:你们准会有座木房子。”
他走向自己的小泥舍,
小泥舍已经无影无踪;
在他面前,是座有明亮的阁楼的木房子,
装着砖造的白烟筒,
还有橡树造的薄木板的大门。
老太婆坐在窗下,
更厉害地指着丈夫痛骂:
“你这个蠢货,你这个地道的傻瓜!
只要了一座木房子,你真傻!
滚回去,向金鱼行个礼:
我不愿再作低贱的农妇,
我要做个世袭的贵妇。”
老头儿走向蔚蓝的大海,
(蔚蓝的海水不安静起来)
他就开始叫唤金鱼,
金鱼向他游过来,问道:
“你要什么,老爹爹?”
老头对她行了个礼,回答道:
“鱼娘娘,你做做好事吧,
老太婆比以前更生气,
不让我这个老头儿安静;
她已经不高兴做低贱的农妇,
她要做个世袭的贵妇。”
金鱼回答道:
“用不着悲伤,去吧,上帝保佑你。”
老头儿回到老太婆那儿去,
他看见了什么?原来是座高楼大厦。
他的老太婆站在台阶上,
身罩名贵的貂皮披肩,
头上戴着绣金的头饰,
珍珠挂满颈项,
手上是金戒指,
脚上还穿着一双红色的小皮靴。
站在她前面的,是忠心的奴仆;
她打他们,揪住他们前额上的头发。
老头儿对他的老太婆说道:
“你好吗,尊敬的贵妇人!
大概,你的小心儿现在总该满意了吧。”
老太婆骂了他一顿,
就把他派到厩里去当夫役。
一个礼拜过去,一个礼拜又过来,
老太婆的脾气发得更厉害。
她再派老头儿到金鱼那儿去:
“滚回去,对金鱼行个礼;
我不想再作世袭的贵妇,
我要做个自由自在的女皇。”
老头儿吓了一跳,央求道:
“你怎样,婆娘,难道发了疯?
走路,说话,你都不会,
你要惹得全国上下哈哈大笑。”
老太婆气得怒火冲天,
打了老头儿一个耳光。
“土佬儿,你怎敢和我这个世袭的贵妇吵嘴?
滚到海边去,老实对你说,
你不去,也得逼了你去。”
老头儿跑向大海,
(蔚蓝的海水变得阴暗起来)
他就开始叫唤金鱼,
金鱼向他游过来,问道:
“你要什么,老爹爹?”
老头儿对她行了个礼,回答道:
“鱼娘娘,你做做好事吧,
我的老太婆又在无理大闹:
她要做个自由自在的女皇。”
金鱼回答道:
“用不着悲伤,去吧,上帝保佑你!
好吧!老太婆就会变成女皇!”
老头儿回到老太婆那儿去,
怎么回事?在他前面是皇家宫殿,
他看见他的老太婆在宝殿里。
她做了女皇,坐在桌旁,
侍奉她的都是大臣、贵胄,
给她斟满从外国送来的美酒,
还吃着盖有彩印的糕饼;
一群威风的卫兵站在她的周围,
肩上都扛着利斧。
老头儿一看,不禁有些害怕,
连忙对老太婆双膝跪下,
说道:“你好吗?威严的女皇!
你的小心儿现在总该满意了吧。”
老太婆看都没有看他一眼,
就吩咐左右把他从眼前赶走。
大臣贵胄们都奔过来,
抓住老头儿的颈脖推出去。
跑到大门口,卫兵们赶过来,
几乎用利斧把他砍死。
人们都在嘲笑他:
“老糊涂,真活该!
这对于你,糊涂虫,今后是个好教训:
一个人应该安守自己的本分!”
一个礼拜过去,另一个礼拜又来。
老太婆的脾气发得更厉害;
她派了朝臣去找她的丈夫。
他们找到老头,带到她的面前来。
老太婆对老头儿说:
“滚回去,向金鱼行个礼,
我不愿再做自由自在的女皇,
我要做海洋上的女霸王,
这样我可以生活在大海洋上,
让金鱼来侍奉我,
还叫她供我差遣。”
老头儿不敢违抗,
也不敢说什么话来阻挡。
于是他就走向蔚海的大海,
看见海面上起着黑色的大风浪。
激怒的波涛翻腾起来,
在奔驰,在狂吼。
他就开始叫唤金鱼,
金鱼向他游过来,问道:
“你要什么,老爹爹?”
老头儿对她行了个礼,回答道:
“鱼娘娘,你做做好事吧!
我怎样才能对付我那个该死的婆娘?
她已经不愿再做女皇,
她想做海洋上的女霸王;
这样她可以生活在大海洋上,
你亲自去侍奉她,
还供她到处差遣。”
金鱼什么话都没有讲,
只用尾巴在水里一划,
就游进了深深的大海。
他长久地站在海边等候回音,
没有等着,就走回到老太婆的身旁——
看见:在他前面重新是那所小泥舍;
他的老太婆正坐在门槛上,
摆在她前面的,还是那个破旧的木盆。
(佚名译)
【《渔夫和金鱼的故事》赏析/导读】
普希金,全名为亚历山大·谢尔盖耶维奇·普希金(1799—1837),是伟大的俄罗斯民族诗人,俄罗斯文学的奠基人。他因写歌颂自由、抨击农奴制、充满革命激情的诗篇,被沙皇流放,后因不容于世俗,死于决斗。普希金8岁开始写诗,一生总共写了近900首抒情诗,其中有5篇童话诗。普希金的诗篇丰满、优美、完整、匀称、精巧,真情淳朴,铿锵有力,具有明快的哀歌式的忧郁、优美的旋律和强烈的艺术魅力。
别林斯基赞誉普希金的诗“所表现的音调的美和语言的力量到了令人惊异的地步;它像海波的喋喋一样柔和、优美,像松脂一样醇厚,像闪电一样鲜明,像水晶一样透明、洁净,像春天一样芬芳,像勇士手中的剑击一样铿锵有声”。又说:“在俄罗斯诗人中,没有,断乎没有第二位诗人像普希金这样无可争议地配做少年读者、成年读者,甚至老年读者的教导者。因为我们不知道在俄罗斯还有比普希金更有天才、精神更高尚的诗人。”
《渔夫与金鱼的故事》是普希金童话诗的代表作,写成于1833年10月14日,可能是根据格林兄弟的童话创作而成,但融入了俄罗斯民间风味,大大地丰富了情节、深化了其中的意蕴。诗中的老太婆受惩罚,是因为她越富有越加剧了她的蛮横。在民间,真、善、美若不能压倒假、恶、丑,这童话就不能流传。普希金的这首诗保持了这一特点。当“该死的老太婆”连女王也不想做,要“做海洋上的女霸王”时,她就又坐回那条小泥棚的门槛上去,“摆在她前面的,还是那个破旧的木盆”。“她面前还是个破旧的木盆”,如今已成了俄罗斯人的一个成语,意思是贪欲无边必将受到惩罚。
诗人采用了民间童话常用的回环手法,运用民间童话常用的强烈对照,使作品既保留了民间童话的基本特质,又焕发着诗人作为一个俄罗斯民族伟大诗人的天才的奇光异彩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