创世纪
造天造地造万物
传说,造物主宁贯娃原来是居住在高高的太阳山上。
很古很古以前,世间本来没有天,没有地,也没有万物,一片混混沌沌。宁贯娃要造天、造地、造万物。他花了很大气力先造好了天,接着又不辞劳苦地来造地。他手持一把大锤,东边打打,西边敲敲,有时打得重,有时打得轻,打得重的地方成了平坝,打得轻的地方成了高山。后来,他又在高山平坝中开辟了九条大江。大地造好了,但是大地上除了宁贯娃自己再没有别的人,也没有什么飞禽走兽。他感到非常寂寞。于是,他就照着自己的样子,用泥巴捏了很多很多的小泥人,有男的,也有女的。说来也怪,这些小泥人一放到地上就活了,而且很快就长得和他一般高,可把宁贯娃乐坏了。宁贯娃便高高兴兴地把他们一男一女地配成对合成双,让他们一家一户地过日子。接着宁贯娃又捏了很多鸡、鸭、牛、马、猪、羊、猫、狗、兔、猴、鹿、麂、狮、象、虎、豹和鱼儿、飞鸟。从此,才有野兽在林间戏耍,鱼儿在水中戏游,小鸟在天空飞翔。大地才充满了生机。
但是宁贯娃万万没有想到,与他同时应运而生的还有一个凶恶的魔鬼高佐洛雷。他只喜欢混混沌沌,不喜欢天地分明,更不喜欢世间出现万物。宁贯娃造天造地造万物时,这个家伙不知躲在什么地方抱头酣睡。后来,人们的阵阵欢声笑语把他从睡梦中惊醒。他低头一看,不觉为天地万物的出现而暴跳起来。他一纵跳到大地上,大叫:“谁人竟敢如此大胆,把我的世界变成这个样子。”这时,恰好碰上了宁贯娃。宁贯娃便说:“哦,朋友,你问这个呀?”
“这天地是你造的吗?”
“是呀!你看,天地这么一分,蓝天白云,大地苍翠,一派生机勃勃,不是比原来那景象好得多吗?”
宁贯娃兴奋的话语,自豪的神态,使得高佐洛雷更是暴跳如雷:“我要毁灭天地万物!”说着,就“嗖”地拔出长刀,车转身子,微闪双眼,仗刀作起法来。
高佐洛雷的疯狂举动,气得宁贯娃怒火万丈,钢牙咬碎。他岂能容忍恶魔肆虐,荼毒生灵,毁灭天地!“住手!”他大喝一声,举起长刀,狠狠向高佐洛雷劈去。高佐洛雷吓得忙举刀相迎。于是两人便你来我往,吼声如雷,拼斗起来。整整斗了三天三夜,直斗得天昏地暗,日月无光。结果,宁贯娃被高佐洛雷砍伤了胸膛,只有用手堵住流血的伤口,登上云头,返回太阳山去了;高佐洛雷被宁贯娃劈去了半边身子,但是死到临头,这个害人精也没忘作恶,他虽精力不济,不能毁灭天地,却还能施法,使天河倒悬,大雨倾盆。于是,一瞬间,天水茫茫,大地被洪水淹没了,一切都被洪水冲走了。人类只有姐弟二人在高山上放牛,看见大水淹来,急忙杀了四头牛,用牛皮做了一个大鼓,两个躲进里面顺水漂流,才幸存下来。
姐弟成亲
皮鼓漂呀,漂呀,也不知漂了多少天,后来忽然停住不动了。姐弟俩揭开条缝一看,是水退了,高兴极了,赶忙扯开牛皮,爬出大鼓,辨着方向,踏着泥泞,朝自己的家乡走去。走呀走,不晓得走了多少个白天黑夜,一路上竟没有遇到一个人,路过之处尸骸遍野,荒凉可怖,两人感到十分孤单。一天黄昏,他们走得又累又饿,正想找个地方歇一歇,忽然看见前面山坡上有个石洞,一个拱该正站在洞口向四下张望。两人欢喜不已,蹦蹦跳跳地跑上前去叫了一声“奶奶!”然后说:“奶奶,我们在你家歇一晚上行吗?”这拱该原来是达目鬼,它有很长时间没吃到人肉了,现在正想得口涎流淌,一见姐弟俩,高兴得拉着他们就往洞里走,嘴里还不住地念叨:“行啊!行啊!就住在我这里吧,我可喜欢小孩了。你们一定很饿了吧?我这就去背水来煮饭给你们吃,你们在家好好歇着。”说着,背起竹筒就朝山箐里走去了。
机灵的姐姐看出这个拱该像是喜欢又像是不怀好意,引起了警觉。因此达目鬼前脚刚出门,她也悄悄地跟在后面。一路上只听见拱该边走边情不自禁地哼道:“去背水呀去背水,我要煮那两个小人吃!”姐姐听了吓了一大跳,急忙跑回来拉着弟弟就逃,等达目鬼把水背回来,两人已逃走了。
姐弟俩又辛辛苦苦地走了很多个日日夜夜,人走瘦了,脚走肿了,再也走不动了。这时,他们多么想能有一间房子来遮风避寒,好好睡上一觉,养养精神呀!特别是弟弟,更是不想再走了。说来也巧,前面山头上果真有间房子,两人一口气爬到山顶,叫开房门,一看,出来开门的是个拱该,她是治同鬼。“奶奶!我们无家可归,你能收留我们姐弟俩吗?”姐弟俩同声哀求。见是两个累得精疲力尽的孤儿,治同鬼十分同情,说:“进来吧,可怜的孩子,奶奶一个人也很苦闷,你们就跟我在一起生活吧!”她把他们迎进屋,安顿好后,又说:“你们在家歇着,我去背水来煮饭给你们吃。”她刚一出门,姐姐又悄悄地跟在后面观察动静。在接水的时候,听见她轻声唱道:“水呀快满,水呀快满,我要赶快回去煮饭给两个孤儿吃,他们饿坏了。”姐姐相信治同鬼不会伤害他们,于是和弟弟欢欢喜喜地跟着她生活起来。
日子过得真快,转眼间姐弟俩已长大成人了。治同鬼很为他们的婚事操心,总想给他们早日解决。但世界上,除了他们俩,再没有别的人可供选择,没法子,只得劝他俩结对成亲。姐弟俩怎么能够结婚呢?可是不成亲,不生育后代,等他们死后,人类不是就要绝种了吗?成亲也不好,不成亲也不好,尽管治同鬼多次劝说,姐弟俩仍犹豫不决,十分为难。
“我们还是来问问天吧,看看天是不是也同意你们成亲?你们俩一个在东山,一个在西山,同时往凹子里滚,如果天同意你们成亲,就让你们俩滚在一起;如果天不允许你们成亲,就不让你们滚在一起。”后来治同鬼出了这么个主意,姐弟俩无别的办法,也就同意按天的意志办。他们拜了天,请天来做主,然后姐姐上东山,弟弟上西山,同时往下滚,一连滚了三次,三次都滚在了一起。天意凑合,姐弟俩便高高兴兴地成了亲。
驾驭太阳的母亲
成亲后的日子过得很快乐,白天,姐弟俩一同下地劳动,晚上,弟弟弹起口弦,陪伴着姐姐在月光下织布缝衣。不久,他们生了个儿子,取名叫娃刚。娃刚生得眉清目秀,白白胖胖,很是逗人喜爱。不过娃刚这孩子有个爱哭的毛病,一哭起来,就要哭个够。哭不够,谁都哄不乖,你越哄他越哭,简直叫人心烦意乱。
一天,姐弟俩下地去了,不知为什么娃刚又哭了起来。治同鬼背他抱他,他也不息,喂他他不吃,逗他玩他不玩,放在床上不理他,他哭得更凶。气得治同鬼火冒三丈,把他抱到九岔路口,用刀劈成八块丢了。这一劈,哭声倒是没有了,但孩子也没有了。看着血淋淋的肉块,治同鬼后悔不已,内心深深自责,感到对不起姐弟俩,也不好意思再回家见他们,一个人远远地躲开了。想不到治同鬼刚离开岔路口后不久,八块肉体却变成了四男四女八个年轻人。他们的耳朵上都穿着洞,戴着银光闪闪的漂亮耳环,样子都长得和小娃刚一模一样。
那天傍晚,姐弟俩收工回来,见娃刚和治同鬼不在家,饭也没煮,火塘还是冷的,很惊奇:“奶奶从来都不去哪儿串呀,今天会去哪里呢,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?”不过开初还总以为是出外玩去了,等把饭做好,天也黑了,仍不见回来。姐弟俩这才焦急起来,赶忙分头四处找寻,可哪里还有治同鬼和小娃刚的踪影呀!当妈的急得像发了疯,她跌跌滚滚、哭哭叫叫地找了一夜。直到第二天红日东升时,才在九岔路口看见四对男女青年正互相依偎着谈情说爱。她赶上前去向他们打听小娃刚和治同鬼的下落,他们都回答说没看见。但是当她把他们上下仔细一打量,不禁惊叫起来:“哎呀,你们一个个的样子都和我的小娃刚长得一模一样嘛!”
“你是我们的妈妈?”看着这个年纪和他们差不多的人自称是他们的妈妈,年轻人们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谁也不相信这是真的。“孃孃,我们都不叫娃刚,也不知道谁是我们的妈妈。”他们中的一个很难为情地对她说。
“什么,你们不是我的娃刚?难道是我眼花看不真?”她揉了揉眼睛,再一个个地细细打量,可是越打量越觉得他们像娃刚,那音容笑貌,一举一动都和娃刚一模一样。难道当妈的还能认不准自己的孩子?不,没错:“你们就是我的娃刚!”
“孃孃,我们不可能会是你的娃刚,你想想,你的娃刚才是一个刚会走路的小孩子,而我们却是八个年轻人。一个小娃娃怎么能一夜间长成八个年轻人?”
“这,这叫我怎么说得清呢?可你们一个个都长得和我的小娃刚一模一样,能说不是我的娃刚吗?孩子们,我真的是你们的妈妈呀,走,快跟妈妈回家吧!”她紧紧拉着孩子们的手舍不得放下,眼泪又不住地滚落下来。
“孃孃,你说我们长得像你的小娃刚,可我们谁也没有见过小娃刚,不知道他长成什么样,单凭你说,还不能使我们相信我们就是你的娃刚。请问你还有什么别的证据来证明你真是我们的妈妈呢?”
孩子们的话,使她张口结舌回答不出来。可也是呀,孩子们说的不是没有道理,如果没有足以使他们信服的证据,他们怎么会轻易相信这是真的呢?但是要叫她一下子拿出证据来,她无论如何也办不到。“要是治同奶奶在场就好了,可她……”真叫她不晓得咋个整才好。
“孃孃,你看这样好不好?”一个小伙子从旁边的火堆里拣起块熄灭的火炭递给她,对她说:“你说是我们的妈妈,那就请你来洗这块炭吧,如果你能把它洗白,说明你是我们的妈妈;如果洗不白,就说明你不是我们的妈妈。”
母亲认儿心切,既然孩子这么说,她也就毫不犹豫地接过火炭去小河里洗。洗呀洗,把河水都洗黑了,而炭却怎么也洗不白。孩子们见她不能把炭洗白,以为她不是他们的母亲,于是在她专心一意洗炭时,悄悄地离开了她,离开了九岔路口,走进“定塔门”,来到“定塔嘎”,在高高的蒙古利亚山定居下来,开始了和睦友好、幸福美满的人类生活。传说他们就是景颇族、德昂族、傈僳族、阿佤等民族的祖先了。
当母亲发觉孩子们离开时,他们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。她慌忙丢掉尚未洗白的火炭,也顾不得自己的丈夫,拔腿就追,谁知却追错了方向,来到了太阳门外。但太阳门关着,无法进去。为了进太阳门寻找孩子,她就坐在太阳门前,边织筒裙边等着太阳门打开,哪儿也不去。据说美丽的彩虹,就是她织的筒裙布。
再说,天上一日,地下十年。宁贯娃回到太阳山治疗养伤后,仍然挂念着他造的天地万物,当他俯首大地,满目荒凉,心里非常难过,后悔当初没能立即杀死高佐洛雷。想再到大地上修补山河,创造人类时,他看到了娃刚的奇变和母亲寻子的一切情况,深深同情娃刚的母亲。于是他来到太阳门外,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她,然后又带她回到大地上与孩子相认。
回到大地上,经过宁贯娃的解释,娃刚的母亲与孩子相认了,乐得她笑容满面,热泪盈眶。可是,马上她又为应和谁在一起生活的事而苦恼,因为现在由娃刚变成的四对年轻人已成家分居,有了儿女。孩子们也为她应该和谁一起生活的问题发生了争执。你说应该和你,我说一定得跟我,你争我夺,互不相让。还是宁贯娃把大家劝住,说:“孩子们,听我说,你们不要争。你们的母亲确实是个慈母,完全值得你们大家热爱和尊敬。不过她不能跟你们在一起生活,因为太阳现在还没有人驾驭,我想请你们的母亲去驾驭太阳。这样,她既能让太阳更好地为大家造福,又能天天和大家见面,一举两得,你们说好不好呀?”
得以会见自己的孩子,对母亲来说是心满意足的事情了。当看到自己的子孙已得繁衍,大家都能安居乐业,幸福、和睦地生活,她更感到无比的欣慰。现在听宁贯娃这样安排,心想:“是呀,我怎么能坐享孩子们的清福呢?应该为孩子们造福,使他们生活得更美满才好!”于是她谢绝了孩子们的热情挽留,欣然接受了宁贯娃的封赐,跟着宁贯娃回到了太阳上。
从此,她每天鸡叫起床,傍晚归出,终日驾驭着太阳在天空飞驰,让明亮的阳光普照着大地,温暖着自己的子孙。
整理者:岳志明 杨国治
选自鸥鹍渤编《景颇族民间故事》,云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